[禅院真希/禅院真依] 落叶折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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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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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梦里还能见到真依,真依拿着枪,对着她。
她在梦里也知道真依死了,因此对那把枪不以为然。
重点是真依在这里,她不在乎她的妹妹是不是要给她开上几个大洞。
她朝着真依走过去。
她们在海边,浑浊的海浪裹着沙与海草,一次次反复拍打真依坐着的礁石。
下着大雨,阴沉沉的天空,湿漉漉的海滩,细密急促的雨,在这一切之间,真依像一尾鱼。
真希。
她说,你知道我不在这里。
她的语气,有一点嘲讽,有一点怜惜。
真希点头,我知道你不在这里。
她看着自己的妹妹,微微翘起的眼角,发梢,嘴唇,她们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可真依总是显得更加俏皮,她翘起的眼角显得娇媚,弯曲的发梢又很活泼,饱满的嘴唇看起来多么矜持又骄傲,像高贵的猫。
她漂亮极了,真希觉得自豪。
哪怕她湿漉漉的,哪怕她始终拿枪指着自己。
她唯一不满的,是真依不让她靠近。
她们隔了三步远,真希再要往前走,真依毫不犹豫一枪打在她脚下,打出一个深深的沙坑。
真依看着她。
“不要靠过来,你怎么不长记性?”
真依说,“就算我只是一段记忆,也不代表你就可以到我身边来。”
真希沉默了一下。
没关系吧?她说,老爹已经死了。
真依的表情有一点变化,“怎么死的?”
真希用我给你买了苹果糖的语气开口,“我用你给我做的那把刀,削掉了他半个头。”
你和我,我们一起杀死了父亲。
真希说。
真依沉默,再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笑了起来。
她说,“他那么在意体面的人,真是难看。”
真希没有做任何评价,她只希望到真依的身边去。
“让我过去吧,真依,”她说,将自己有更多伤痕的那一侧给真依看到,“我保证我不会跟你走。”
她从没用过这么柔软的语气。
“我保证,我只是想和你坐在同一块石头上,我想跟你说话。”
真依的表情果真比刚才更加动摇。
真希看着她。
哄人的技巧无师自通,或许是因为她太了解真依,知道她在在意什么。或许她们本来就一体同心——但这不重要了,真依的枪放下了。
于是她走过去。
或许走得太快了一点。
沙子沾满她的脚趾,碎裂的贝壳踩到很痛,礁石凹凸不平,可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过去。
真依伸手接住她。
她的神情无奈极了。
“我才走几个小时,你怎么变没用了?”
她说,“不对,成了天予咒缚,明明是变强了。”
她伸手擦掉禅院真希脸上的雨水,仔细地看着真希,“不知道的话,还以为你在哭呢。”
“哪有时间哭啊,我还有答应你的事情要做。”
真希说,她被拉上了礁石,坐在了禅院真依的旁边。
她拉住真依的手,攥得很紧,真依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可说过了,我不是她,只是一段记忆而已。”
真希仔仔细细地看着对方,“嗯,”她回答,“我知道。”
真依像被戳破了什么似的扭过头。
半晌又开口,“你要跟我说什么?”
她看着大海,真希看着她,“不知道。”
真依诧异地扭头看她,“不知道?”
真希诚实地点头,“只觉得你把话都说完了,有点不甘心。”
真依笑了,“好幼稚。”
两个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真希开口。
“真依,来接吻吗?”
真依笑了。
“没亲够啊?”
真希看着她,声音绷得很紧,斩钉截铁,“没有。”
真依不笑了,她们互相看着。
“我也没有。”
她回答说。
真希猛地凑过去,扣住她的后脑。真依紧紧攀附着真希的身体,埋进她的怀里。
嘴唇贴在一起,相似的嘴唇,相似的急促呼吸,雨水把她们两个浸透了,湿漉漉的,仿佛刚刚离开母亲的子宫那样湿漉漉,她们互相抱着,缠绵地舌吻,闻到的是彼此身上的气味,还有海水的咸腥。
真依的手环着真希的脖子,直到氧气都用尽,她才被放开,苍白的脸上泛起玫瑰般的嫣红,从面颊到耳朵柔软鲜艳的一片。
真希的手在她的胸上,她的姐姐注视着她,也在拼命地喘气。
“不能继续了。”
禅院真依说,捏住了真希的手腕,真希看着她,突然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
真依,她叫她,真依。
真依的手放在真希的后脑,轻轻拍着她,轻轻安慰她。
“我死了对你来说是最好的事。”
真依说。
“是最糟的事。”
真希回答。
真依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自己的姐姐。
漫长的时间,海浪一次次无用地起落,终于,真希抬起头。
“我现在想起来,我要对你说什么了。”
真依微笑着,看着她,真希开口,抱着真依,从她背后,环绕着她。
“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决定,想知道你面对这个结局时想了什么,真依,那时候你说让我不要抛下你,为什么现在你要抛下我?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呆在我身后呢?”
真希闭上眼睛,“我会给你容身之处的,我会保护你的,我会的。”
她吸了吸鼻子,真依笑了。
她轻轻说,“你睁着眼睛,却看不见,所以我不能闭着眼睛,把我们的路都交给你一个人,因为我们是一体的。”
“姐姐。”
真依呼唤她,“你不会有事的。”
她的声音混在海风里,“我死了,你就完整了。”
是吗。
真希想。
那你为什么要在此逗留?
你还有放不下,是不是?
真依的侧脸,仍和小时候很像,她们牵着手跑过满是咒灵的小路,她回过头去看紧闭着双眼,紧握着她的手的妹妹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侧脸。
先出生的是她,先会走路的是真依。
先说话的是她,先认字的是真依。
先离开禅院家的是她。
先死去的是真依。
爱和苦我们平分。
现在让我解脱你吧。
“我走以后,她不可以。”
真依突然说。
这句话突如其来,禅院真希没有听懂。
“什么?”
真依的语气突然踟蹰,却很坚定,赌气似的,瞪了禅院真希一眼。
“那个,橘头发的小家伙。我不要她在你身边。”
想了想,又找补一点。
“至少不能像我对你那样。真希。”
禅院真希终于听明白了。
“野蔷薇?”
她后知后觉。
“我还是不喜欢她。”
禅院真依说,一枪再一枪,打得海面砰砰作响,真依的表情很不满,很嫉妒,禅院真希的心情从困惑变作畅快,她抱住妹妹的肩膀,把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一点。
“撒娇还是吃醋?又撒娇又吃醋?”
她咬真依的耳朵。
真依撇撇嘴。
“她围着你转,还说最喜欢你,好像她是你的小狗。”
她拉住真希的手,一点点扣住,以幼年时的语气宣告:“可我才最爱你,只有我可以是姐姐的小狗。”
是的。
你是最爱我。
现在我知道了。
禅院真希突然感到一阵冰冷的悲伤,如同刀刃划过她的小腹,一开始不痛,直到那伤口渗血,内脏掉落出来,她才感到自己原来如此痛。
“说漏嘴了哦,真依。”
她说,哀伤地微笑。
真相到来的时刻,离别也就到来了。
“记忆不会说‘离开以后’,只有还没走远的灵魂,会说这样的话。”
她看着真依。
“你不是记忆,你是她的灵魂。”
真依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你不放心我,所以还没有完全熄灭。可你又怕我伤心,所以不肯对我说实话。”
真依挣扎起来,真希抱住她,不让她动。
“不要怕,我答应你的,我不会跟你走。”
她告诉真依,“只有你,我只要这只小狗,好不好?”
她吻住真依的嘴唇,知道这是最后的一个吻,海风越来越急,雨越来越大,她看到无数个真依——小时候的真依,躲起来的真依,坐在树上的真依,在她面前死去了的真依。
她所有的表情,她的眼泪。
连她的嫉妒都可爱,连她的娇蛮都可怜。
因为她知道这每一种情绪的来路,知道为什么,知道因为谁。
“姐姐。”
真依叫她,“我累了。”
她仰头看着真希。
“你会把他们都杀了吗?”
“我会。”
她回答。
“睡吧。”
她抱紧真依。
我会醒来,但你不用,好好睡吧。
雨下得很大,真依在她的怀里化为珍珠,一颗颗的,是海的眼泪,贝的眼泪,她的眼泪。
太多了,太碎了,捡不起来。
她捡起几颗珍珠吞下。
她也要离开这片海了。
禅院真希醒过来,旁边是禅院扇的尸首。
她休息好了,她准备好了。
我会杀了他们所有人,用他们的血给你染一束玫瑰花。
好不好,真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