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夏] 收养人类的若干指南 - 02
05
夏油杰做了个梦。
梦里是小时候某个生日，他踩着雪回家，母亲已经在桌上放好了暖锅，蔬菜，鳕鱼，豆腐，满满地摆了一桌。
他期盼已久的蛋糕在冰箱里，草莓上撒了白色糖霜，就像外面的雪。
父亲把他抱起来，问他在学校过得如何，告诉他心仪的礼物就在客厅，是他喜欢的脚踏车。
夏油杰很高兴，推着车冲到门外。
就在吃饭前玩五分钟，他想，爸爸允许了，我只在院子里骑一小会儿就回家。
可雪突然越下越大，风刮得他脸生疼，他回到门前，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开门，他拼命拍门，大声叫喊，父母的身影就在里面，却对他的呼喊无动于衷。
他没办法回家。
天越来越黑，越来越冷，亲爱的父母，明亮的家，一切都近在眼前，一切都触不可及。
夏油杰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再拥有这些了。
就在他意识到的时刻，他向下坠落。
他落进一片云里。
云很温暖，很柔软，还在微微地起伏，有什么东西砂纸似的反复蹭着他的脸，温热的暖风吹在他的脸上。
他被接住了。
恐慌不安被稍稍安抚，他抓住那朵云，用力地把自己埋进去，云自己会动，会安慰他。
夏油杰醒来了。
一双巨大的蓝眼睛就在他面前，他愣了三秒，大叫一声。
“你什么啊？！”
“什么我什么啊？”
蓝眼睛眨了眨，巨猫的头歪了一下，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
啊，砂纸。
夏油杰想。
原来是他。
所以云也是他，温暖的风是巨猫的呼吸，那起伏，是因为自己睡在巨猫的肚子上。
“你为什么舔我？”
夏油杰问。
“你为什么哭了？”
五条悟也问。
人类会在睡梦中流泪，五条悟是第一次见。
他从来没有过和人类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因此当夏油杰在睡梦中身体突然抽搐起来的时候，五条悟惊醒过来，以为他的人类病了。
可是没有，人类的体温正常，他用妖怪的视界去看，夏油杰的骨头完整，器官没有病变，血液也在正常流动。只是，他的人类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大颗的眼泪掉下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五条悟试着叫他，夏油杰没有醒，他又舔了舔夏油杰，也没有反应。人类的身体在颤抖抽搐，五条悟无计可施，只得仰倒过去，将连他的可爱学生们都不能碰触的柔软珍贵的肚皮借出，把夏油杰扒拉到上面。
巨猫四肢举在空中，用尾巴盖住夏油杰。
这个滑稽的姿势却让夏油杰终于安宁了下来。
五条悟无奈地仰躺着，看夏油杰小小公寓的天花板，夏油杰用力地抓着他的皮毛，几乎让他觉得痛。
夏油杰温热的眼泪落在他的身上。
不需要多么了解人类这个物种，五条悟都能感觉到夏油杰的痛苦。
可为什么他没有声音？
有些人的痛苦是没有声音的吗？
那谁会发现呢？
之前他在五条宅里看夏油杰的生平，这个人类只活了短短的二十年，却已经经历了不少对他的物种而言很沉重的苦难，救五条悟的时候夏油杰也没有在笑着，他看起来很疲惫，背都有一点弯。
不对，好像是笑了？
五条悟又想。
在夏油杰说“算你祝我生日快乐”的时候，他确实笑了一下。
虽然一样很疲惫，不是什么真心的笑容。
五条悟用尾巴轻轻拍打夏油杰，他不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意义，但显然随着这个动作的不断反复，夏油杰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身体也渐渐放松。
直到感觉到夏油杰要醒，五条悟才把他放回了床上。
作为一个杰出的，负责任的妖怪主人，五条悟愈发坚定了自己要给夏油杰最好的东西。
夏油杰不说话。
他不想说。
他很少对别人说他自己的事情，也不觉得有对五条悟说的必要。夏油杰不希望被怜悯，他不凄惨，也不可怜，他努力到今天，也能为别人做一点事情，除此之外还能要求什么？
所幸巨猫看起来也不是一定要他回答。
“早饭想吃什么？”
五条悟恢复人形，转头问他。
他问得太理所当然，就像他们同居已久，夏油杰被他的语气蛊惑，下意识回答，“厚蛋烧。”
“甜的还是咸的？”
五条悟追问，眼睛亮晶晶，在甜的上加了重音。
“……你是不是想让我说甜的？”
夏油杰问。
五条悟笑，眨眨眼睛。
“杰真聪明！”
“……你脸皮真厚。”
夏油杰被逗笑了。
五条悟愉快地转身去了作为厨房的房间角落。
夏油杰坐起身，平心而论，他睡得不错，比平时好得多，这个公寓空调时好时坏，冬凉夏暖，五条悟显然是半夜变回了猫团着他睡了一夜，他现在浑身都暖洋洋的，感觉舒畅极了。
他逐渐回想起昨晚的一切，猫的报恩，强制收养了巨猫五条悟，他看向窗子，被五条悟挤破的窗框已经奇迹般地恢复了原样。
烤肉的外卖袋子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五条悟将厚蛋烧，米饭和味增汤摆在他面前，速度快得让夏油杰开始思考五条悟是真的做了这些，还是用树叶变出了这些东西。
他坐在桌前，问出了一个早该问的问题。
“五条……悟，你是什么东西？”
06
五条悟愣了愣，随即爆笑。
“你现在才问？”
夏油杰点点头，“昨天……饿得无法思考了。”
他夹起一块厚蛋烧，味道非常好，米饭晶莹，味增汤冒着热气，他不记得自己早餐多久没有吃过饭团以外的东西，此刻埋头猛吃，心底竟有一丝感动。
“很好吃？”
五条悟观察着他的表情。
“太好吃了！”
夏油杰回答，“看不出来，你的手艺这么好？”
五条悟耸耸肩，“不是我做的，因为杰冰箱里根本什么也没有。”
夏油杰停下来，眼睛微微睁大。
“……这果然是树叶吗？！”
五条悟怪异地看着他，“什么？”
夏油杰惊恐地回看他，“我会死吗？”
五条悟拿出手机给他看，“夜叉急送，从我家送来的，不是我做的，但也不是树叶变的。”
他看着夏油杰，“杰的想法好奇怪。”
“……既然是急送，你为什么要去厨房？”
夏油杰看着他，“明明是你奇怪。”
“搞不懂。”
“你搞不懂。”
“悟幼稚。”
“杰最幼稚。”
两个人互相瞪了几秒，一起笑起来。
“快吃饭，今天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
五条悟说，歪在沙发里刷手机。
夏油杰夹起最后一块厚蛋烧塞进嘴里，问道，“去哪里？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五条悟似乎笑了一声，“过一会儿杰就知道了。”
过了不到五分钟，夏油杰家的门被敲响，五条悟放下手机，说了一声，“进来。”
夏油杰愣住，这不是我家？
然而门已经打开，门外是搬家公司的人。
“打扰了，请问是夏油先生家吗？”
领头的人说，他笑起来露出尖利的獠牙，“天狗搬家公司，竭诚为您服务！”
“来得正好。”
五条悟说。
领头人以让夏油杰惊讶的恭敬对五条悟鞠躬，“五条先生，我们接到您的要求，第一时间就派来了最有经验的老手，一定不会看错物品的价值。”
“辛苦你们啦，那就现在——”
五条悟话没说完，因为夏油杰伸手捏住了他的后颈皮。
“什么意思？”
夏油杰问，无视了天狗们看到他动手时惊恐的眼神。
“天狗们能看到物品的情绪价值，判断是否需要带走，不带走的也会帮杰妥善处理，这样比较节省时间，我以为你会喜欢。”
五条悟很无辜。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
“我的意思是，我什么时候说了要搬家？”
虽然这里冬凉夏暖，听得见隔壁交配的声音，但已经是他能负担的房租的极限，租期没到，搬走还要付两个月的房租作为违约金，他真的付不起！
“我说了呀，”五条悟看向夏油杰，“我是你的猫。”
杰的理解能力是有什么问题？
五条悟想，他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
是夏油杰的猫，就是夏油杰的主人，作为主人，当然应该养杰。
他告诉夏油杰，“房子已经在你公司旁边买好了，杰想先去买衣服，还是先过去？”
我的猫看不惯我住得太差，自己掏出钱包买了三室一厅。
夏油杰大震惊。
我是个什么主人？
就在他愣神的这会儿，五条悟已经变回猫的形状，叼起他一把甩到背上，从窗户飞了出去。
“……你又把窗子撞坏了。”
夏油杰说。
“天狗们会修好的。”
巨猫回答。
他们在天空里翱翔，掠过一群鸽子，掠过夏油杰上班的CBD的楼顶。
夏油杰忍不住笑起来。
“别人会看到我们吗？”
五条悟回答，“不会。”
“他们会听到我们吗？”
五条悟又回答，“也不会。”
夏油杰在巨猫的背上躺下。
“悟已经决定了我们要去哪里？”
“杰会喜欢的。”
五条悟的声音在风里，“我是猫妖哦，杰，但比起这个，他们更喜欢叫我，最强的妖怪。”
夏油杰趴在他头上，揉了揉巨猫的耳朵。
“你是最强？”
五条悟嗯了一声。
夏油杰没有多想，接口道。
“很厉害嘛，可你听起来为什么不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