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歌蜉蝣人

[钟离/公子] 融岩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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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也不能带走。

除了璃月港的蒙蒙薄雾。

与孤云阁的一块石头。

他什么也不能带走。


璃月风筝两幅,属于托克。

拨浪鼓一只,送给冬妮娅。

稻妻的瓷娃娃,是给母亲的礼物。

一大箱零食,带给安东。


达达利亚满载而归。

达达利亚什么也不拥有。


他一夜未眠,此刻终于登船,托克在他的后背上熟睡,因此没有看见愚人众的士兵们遥遥向自己的哥哥敬礼致意。

清晨的浓雾蒙住港口,他们的行李已经安置妥当。达达利亚将托克放在小床上,走回甲板,港口上他见到散兵正从另一艘船上走下——他来此接替自己,至于有什么任务,达达利亚不想问也并不在意。

散兵抬头望他,帽檐下的双眼叫他想起山林间的毒蛇,它们埋伏在落叶之下,似乎时刻要赐予人名为痛苦和死亡的礼物。

达达利亚轻快地对他笑了笑,见散兵眉头皱起,他感到快意。


达达利亚不是傻子。

达达利亚并不在乎。


阿贾克斯“死”于十四岁时坠入深渊。

离开时的他已经换了灵魂。

他并非生来就是“公子”。

在阿贾克斯与达达利亚之间,他曾经是一片好战的混沌。

深渊激发了他争斗的本能,丝柯克教他如何使用手中的短剑,父亲苦恼于他的好斗而将他送入愚人众,“公鸡”瞧见了他的潜力,而他自己,用他每一次的胜利,换来了冰神的青睐。


他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赢来的。

而他赢来的这一切其实他也并不在意。

就像他效忠于冰神不为名利,只为她是个真正的战士。

达达利亚的斗争不为好处,他只是,极其热爱战斗而已。

他喜欢战斗时的热血沸腾,喜欢听敌人倒下时沉闷的响声,他喜欢自己手中的水刃划破盾牌,划破肢体,划破对手心中最深的恐惧——面对死亡与绝对的力量时的无能为力。

不在死的边缘行走,如何体会生的酣畅?


无形之水,却锋利至极。

可再锋利的水,也划不破千年的磐岩。


“璃月的主神,过去也是一位极其强悍的战士。”

在他去璃月之前,冰神对他说。


“那又怎么样?他的武器,已经化为人间的石头数千年了,真正的战士,怎么会放下他的武器?”

达达利亚不以为然。

冰神看着他,眼神里有笑意。

那是母亲宽恕淘气的孩子时的眼神。

“战争的形式远不止一种,达达利亚,”她的声音很轻,“而战争的代价,你还未真的知晓。你不知道,在那场战争里,他失去了什么。”

“去吧,孩子,去完成你的任务,去将璃月港的海面掀起巨浪。”

“若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撼动岩神的长枪。”


“哥哥?”

达达利亚回过头,只见托克站在甲板上睡眼惺忪。

“哥哥又露出这幅表情了呢。”

托克说。


达达利亚笑道,“怎么这就醒了?”

他将托克抱起来,看着已经逐渐模糊不清的璃月港,托克的手揽着他的脖子,头靠着他的肩膀。

“真可惜,我们这就要回家了。”

他看着达达利亚,“昨天大哥哥叫托克出去,说要和哥哥说话,都说了什么?”


达达利亚有些为难地对他笑笑,“都是大人说的话。”

“托克想知道嘛——”

男孩在他怀里扭动,头发蹭得他脖子发痒,达达利亚无可奈何,只好回答道,“大哥哥欠哥哥一样东西,所以要还给哥哥,他已经还了,就这样。”

托克不满意,“大哥哥欠债不还,不是好人。”

达达利亚笑,“嘛……虽然是,但也不是。”

“他不知道自己欠了什么,具体什么时候拿走的也不知道。所以不是他的错。”


托克眨眨眼,“我不明白。”

达达利亚抱着他,微微转了个方向,海风吹向他的脊背,因此不会吹到托克,达达利亚轻轻拍着托克的后背回答,“哥哥也不太明白,不过没关系,哥哥和大哥哥,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托克在达达利亚的怀抱里再次困了,他嘟哝着对达达利亚说道。

“哥哥,为我唱首歌儿吧。”


“……真拿你没有办法。”

达达利亚深深叹气。

托克呼呼地笑了两声,“哥哥对我最好了。”

达达利亚将男孩抱紧了一点,轻轻在他耳边唱道。


——不要责备我吧,妈妈

——我是那样爱他


达达利亚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形状奇异的小岛上,忽地皱起了眉头。

孤云阁的上空,有不祥的乌云环绕。

海面忽地波浪起伏,船舱里不断有器物破碎的声音。

看着船长慌张向他跑来,达达利亚将空着的手比在唇间,示意对方不要开口。

“让船长带托克回船舱里睡吧,哥哥看到一个专门做大章鱼娃娃的商业伙伴,要去说说话。”

他对托克说,语气轻松。

托克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达达利亚将男孩交给船长,微笑道。

“麻烦你了。”


被事先交代过在男孩面前不可穿帮的船长只得战战兢兢回应。

“不客气。”


他目送达达利亚跃入海中,背影并无即将迎战的凝重。

那乘着海浪急速前行的身影,就如同在至冬所有关于达达利亚的传说里所描述的那样,满是即将挑战强敌时的兴味盎然。


-


“匪夷所思,难得一见。”

巴巴托斯说。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清晨的第一缕风,是从璃月吹来。”


天蒙蒙亮,他宿醉方醒,从天使馈赠酒馆的桌子下面被迪卢克提溜出来,睁眼便是那火红的头发和冰冷的脸,对比强烈得叫温迪眼睛疼。

迪卢克指了指门口。

“有人找你。”

温迪疑惑且慌张,“谁?我还欠了谁的酒钱?”

迪卢克眉毛微动。

“不是,一个璃月人。”


“一个……什么?”

温迪缓慢思考了一会儿,还没反应出下一句该说什么,便已经望见了钟离的身影。

“摩拉克斯?”


“巴巴托斯。”

钟离伸手将他拉起来,身上沾着清晨雾气凝成的水珠,平静地对他说道,“我有事情找你。”

迪卢克伸手拦住他们。


“酒钱。”

对神的出现已经见怪不怪,迪卢克表情淡然。


“我……没有。”

温迪回答。

于是他和迪卢克一起看向钟离。

“摩拉克斯,变点摩拉?”

钟离看着他,正直而诚挚。

“我已经没有神之心,造不出摩拉。因此,巴巴托斯,以普遍理性而言,我此刻和你一样,完全没有钱。”


-


将用风卷出的一百个鸡腿和砸柱子砸下来的五十个猪肉交给迪卢克之后,两个神被踢出了酒馆。

温迪坐在风神像的掌心,仰面看钟离。


“你是来说神之心的事吗?”

他问道。

钟离望着初生的太阳。

去至冬的第一班船,差不多就是此刻出发。


“巴巴托斯。”

钟离垂眸,千年不变的容颜宛如雕像。

“凡人的爱,你怎么看?”


温迪诧异了一瞬,随即微笑。

“摩拉克斯,”

巴巴托斯亲切地叫他的伙伴,七神中唯有他们从开始到如今。

“你何必问我?”


“你星夜而来,见过第一缕光,当清晨的露水在路边的岩石上闪闪发亮,你难道没有答案?”

“你神色落寞,仿佛失去珍视之物,当古树因枝头不再有活泼的飞鸟而叹息,你难道没有答案?”


巴巴托斯的神色那样温和。

“神的生命的确漫长,或许凡人的爱不过一瞬,但我的朋友,当你忍不住叩问那爱的真挚和长久,你难道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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