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沈丨乐夏]回暖19-20
19
在沈夜将谢衣的电影都看得差不多的八月初，天气热得街上行人稀少的时候，共迹同尘剧组在位于远郊的太华基地影视城开机。乐无异调整了日期，以免真的穿着厚重戏服的大家全部热晕在大沙漠里，优先选择了静水湖和神女墓，还有流月城的部分拍摄。
静水湖的戏排在最前面，那是初七在最后的时间洪流里看到的场景之一，乐无异他们和偃甲谢衣在静水湖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
乐无异是早就去看过影视城里改造的那几块场景，今天也跟夏夷则闻人羽阿阮还有大部队一起进驻影视城就位。谢衣在当天中午到了影视城内的酒店。静水湖的片场离这里有十五分钟的车程，道具组和摄像组先过去订好机位搭架子，整个白天无法拍摄，乐无异休整了一下，便挨个去敲演员的房门。
说起房屋顺序的安排，乐无异觉得他的小助手简直不能再懂，分分秒秒看透他的私心。他和夏夷则的房间挨着，跟其他人的隔了一个安全出口，出口旁边的是闻人羽和阿阮的房间，走廊尽头是演剑灵的禺期。虽然在剧本的设定里，禺期算是个少年样子的老头子，但实际上，还是个大三没读完被师兄师姐们抓来的在校生。少年组们齐聚一堂，在走廊的一侧零零散散排列着。
楼上的一层被戏称为流月城组，华月的房间在阿阮的上面，然后是瞳的，瞳旁边是沈夜的房间，在夏夷则房间的正上方，然后，沈夜房间的旁边，是谢衣的房间。
闻人和阿阮不在，乐无异发了信息。想着夏夷则到了夏天精神不佳，乐无异轻手轻脚跳过他的房间，轻手轻脚跑上楼，站在谢衣房门外面，敲了一下，又敲了一下。
“老师？”
他像是太阳能充电的，一到夏天精神好得过头，一切都即将开始的兴奋感让他整个人都静不下来，谢衣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笑容好像会发光，呆毛笔直，整个人随时可能从地上蹦起来的乐无异。
“无异。”
谢衣微笑，他最近瘦了不少，本来看起来就已经是清俊的面貌，这时候添了一分憔悴。乐无异看到，立马露出担心的神色来，谢衣知道他想说什么，摆摆手先止住了乐无异的话头。
“我这样，倒是的确像是谢偃的样子了。”他微笑着说道，“瘦一点好，穿上戏服，也不至于显得臃肿。”
乐无异皱起眉头：“哪里还会臃肿，2.0的衣服倒还算了，老师这样子穿初七的衣服，怕是要撑不起来，那就麻烦了。”
他想想又有点自责，演员的状态，做导演的居然没顾上。谢衣摇摇头：“你别急，我好好吃上两天，等到拍初七的时候，也就胖回来了。”
他侧开身子让乐无异进门，房间里旅行箱刚刚放下，谢衣的助手正在帮他将日用的东西归置起来。
“老师，你刚刚说的，为什么和谢偃像啊？”
乐无异问谢衣，谢衣一笑：“虽然偃甲人不饮不食不老不死，但总会相思。我现在这副样子，不是有点像相思成疾？”
乐无异狠狠呛了一下，谢衣反倒表情平和，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人之语，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或许觉得谢衣在说他的某个绯闻对象，听在乐无异耳朵里却不得不多想一想。
谢衣往窗外望了一眼，明晃晃的阳光太过刺眼，道路上偶尔其他剧组的人走过，人声反倒抵不过这夏日午后的蝉鸣。
谢衣的助手已经见怪不怪，还会接上一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他拿着谢衣带来的一摞书放在桌上，和剧本并排：“也不知道谢衣老师是背剧本背得疯魔，还是太过惦念心里那轮高天孤月，夜夜不眠不休，才瘦成这样。”
谢衣身边人大多知道谢衣对某人的某些心思，离珠是洒脱不到拿这件事开玩笑，甚至听也不愿意听到。其他人不牵扯自身，反而轻轻松松地说开一段痴缠。他们知道谢衣是个好人，不在乎他喜欢的人是男是女，但总有人在乎，所以这玩笑也只在信任的人面前开，往外个个都是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多说。
乐无异好像懂了几分，他正想开口问，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再打开门，是夏夷则，闻人和阿阮，三人一路进来，面对着谢衣。
“谢衣哥哥！你怎么这么瘦了！”
阿阮看到谢衣，急忙忙跑过来，抓住谢衣的手臂，谢衣摇摇头。
“你是不是和夷则一样，那个叫什么来着……苦夏？”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这要怎么办才好，谢衣哥哥，要不要我去给你买一瓶酸梅汤啊？”
助手呵呵一笑，看着那个精灵般的小姑娘，摇摇手示意她别急。
“谢谢阮姑娘，这种事情就交给我们助理去做，你们也就这一会儿闲，多坐坐。”他说着开门出去，顺手帮他们把门关上。
房间里，四个年轻人坐成一排，看着站在窗边的谢衣，饶是后者十分地稳重镇定，也被那四双眼睛看得奇怪起来。
“那个，谢衣哥哥。”
最终还是阿阮先开口了，她的双手反剪在背后，有些犹豫地看着谢衣。
“在开拍之间，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你可要说实话。”
“什么事？”谢衣有点惊讶，他含笑看着阿阮。
阿阮像是下了决心似的，眼一闭说出口。
“你和那个如冰如霜的沈夜，是什么关系！”
一个简单的问题，阿阮将它问出了视死如归的气势。
谢衣怔住。
“你……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个？”他看着阿阮。
“因为小叶子说，你能让那个大冰块的状态不一样，夷则也说，你们两个之间，有种叫做化学反应的东西。”阿阮微微皱眉，大眼睛里满是疑惑：“可是，大冰块就是大冰块呀，他们说的，我都看不出来。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一定很熟，好像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要说的话。”
她的手指轻点着自己的下巴，声音越说越小。
“但是，从我认识谢衣哥哥你那年起，你从来没有提过沈夜，一个字也没有啊。”
谢衣沉默了一会儿，他想了想，点点头。
“也是该告诉你们的，阿阮，你先坐下。”
“谢衣老师，如果您觉得不方便的话……”闻人羽踟蹰地看着谢衣，对方温和地一笑。
“倒不是不方便。”谢衣在书桌旁边坐下，露出一点苦笑来：“而是哪怕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而且，更不知道你们是否接受得了。”
“老师，你就说吧，如果你觉得我们没办法理解，就说那些我们能理解的。”
乐无异开口了，他看看夏夷则，又看看谢衣。
20
“理解……”
谢衣想了想，微笑着摇摇头，“我不觉得你们可以理解。”
他的语气温和，里面的笃定却是相反的方向，他一只手撑着桌子的边缘，看着面前的几个年轻人。他从他们还在大学时就认识了他们，并且成为了亦师亦友的存在，他们每个人的事情，关于梦想的部分和与梦想无关的部分，谢衣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是他们对于谢衣的了解，却远远比不上谢衣对他们的了解。
“阿夜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
他低下头，盛夏午后的阳光从窗帘外面透进来，灿白锐利的一道光带，打在他的眼睛上面。谢衣低下头躲避阳光，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掌心。这一刻他像是坐在摄像机前面，那摄像机就是几个年轻人的眼睛，他对这一切太过熟谂，知道自己应该露出怎样表情，侧过多少角度，哪怕刻意也是自然。
他很诚实，能说出口的都是实话。
“不，就是这样说也不足够。”
夏夷则动了动，他抬起眼睛，望着谢衣。精神不见得很好，脸色苍白反而衬出双眼沉沉如墨。
“我曾经听人说，沈先生和谢衣老师，都是从孤儿院被人领养出来。”
他看着谢衣，谢衣点点头，并没有被冒犯了的样子。
“没错，夷则知道得很清楚。”
夏夷则一笑，神色恹恹：“我小时候也曾去呆过一阵子。那里有个老护工，还记得您和沈先生。”
说完这句，也不再多提，倒是乐无异猛地看向夏夷则，想问什么又不好打岔，生生压住了。
“媒体们对阿夜知道的，也就那么多而已，这也是托了那个人的福。”
谢衣回答，脸上的表情平和。
“我九岁认识阿夜，从十一岁那年起，被阿夜接出孤儿院一起生活。阿夜是和领养我们的人姓，我却不是。”
他的眼睛一点点望过几个年轻人或惊讶或平静的脸。
“那个人沉迷于他的事业，我是由阿夜照顾长大。”
他说道，侧过脸去望着窗外，空调嗡嗡作响，室内却格外显得安静，安静得叫人心慌。
“怪不得……那的确是谢衣哥哥很重要的人。”
阿阮首先说话了，她看着谢衣，表情迷惑，眉心攒起来。
“可是，沈夜是谢衣哥哥的亲人，谢衣哥哥却从没说过。”
谢衣缓缓地摇了摇头：“认识你们的时候，我和阿夜已无联系，已经没必要说，也不方便说了。”
“你们吵架了？”阿阮问道。
谢衣苦笑一下，“算是。”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谈话就此中断，谢衣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所见到的却不是去为他们买饮料的助理，而是一个背着兔子背包，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
“小曦……？”谢衣微微有些怔住地看着面前的沈曦。
“谢衣……哥哥？”
这几年虽然零星见面，然而谢衣也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当初抱在手里揽在怀里的小团子，现在倒是长得高了不少，脸也脱去一些小时候的圆润，眼睛愈发显得灵动。沈曦见到谢衣，神情也不知是生疏还是不敢确认，虽然敲开了门叫了谢衣的名字，也就到此为止，眼睛扑闪扑闪望着谢衣，却是不说话了。
谢衣蹲下身子，这个姿势下，他需要微微仰头才能和沈曦的视线齐平。小曦长大了——谢衣忽地发现自己有种离异后得不到孩子抚养权的家长在探视期见到儿女的心情。
这比喻实在诡异，他自己想想不对，笑了起来。
身后有响动，是乐无异他们走过来，门口突然冒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他们也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老师，这是……”
乐无异看着沈曦，只见谢衣抬起手，略抚了抚沈曦的刘海。
“好久不见，小曦长这么高了。”
谢衣露出一个微笑，语声温和。他望着沈曦的双眼，抬起自己的手掌。
像是对上了什么暗号，沈曦的脸上渐渐显露出笑容，她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手掌贴上去，拍了两下。
“谢衣哥哥！”
小曦丢开手，扑过去环住谢衣的脖子，这一下彻底笑开。
谢衣伸手将她抱起来，转过身看着几个年轻人。
闻人羽看着小姑娘呆在谢衣怀里，有些愣怔。
“谢衣老师，这是您妹妹吗？”
小姑娘转过头来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嘴角弯弯翘翘。
“姐姐好漂亮，小曦见过姐姐的。”
闻人羽被沈曦可爱精灵的样子逗笑，“可是姐姐没有见过你，你是谁？”
沈曦想了一想：“我是哥哥最喜欢的小曦呀。”
她故意吐吐舌头，看了看谢衣，谢衣对她笑笑。
话未说完，楼道里便传来脚步声。
“小曦？你在哪里？”
一个声音低沉而熟悉，此刻听来有些急促，小曦闻声一笑，几乎从谢衣怀里蹦起来。
“哥哥！我在这里！”
乐无异越过谢衣的身边探出头，看到沈夜朝着他们走来。
“真的假的……”他愣在当场。
沈夜走到他们面前，沈曦愉快地朝他伸出手，他从谢衣怀里将小曦抱了过来，先不忙着和他们打招呼，先看了看沈曦的脸。确定沈曦一切无虞。
“小曦，不是说好在门口等哥哥。”
沈夜的眉头微微皱起，语气里并无责备，沈曦笑着，伸出指头将沈夜眉间抚平。转头看了一眼谢衣。
“可是楼下有个助理叔叔说谢衣哥哥就在这里呀，瞳叔叔认识那个助理叔叔，就让我上来了。”
沈夜无奈叹一口气，转向谢衣和其他的四人，先对谢衣点了点头，又皱了皱眉头。
“你……”开了个头，又不打算再说似的住了口。
“在开会？”他转而问乐无异。
“啊……那个……也不算是，”乐无异磕巴了一下，被夏夷则一把掐在后腰，立马顺溜了：“是！开会开会！！深入研究故事背后的故事！领会角色精神！！了解人物关系！！”
沈夜的眉毛又揪起来，眼神怪异地看着乐无异，阿阮咳了一声，拼命忍住不笑，夏夷则僵着一张脸转开视线，闻人羽直接捂住了脸。
“阿夜，天气太热，无异最近忙坏了，难免有些晕。”
最后还是谢衣开口解围，他带着微笑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沈夜。
沈曦看着谢衣，伏在沈夜脖颈间咯咯笑起来。
“谢衣哥哥看哥哥的样子有点像看电影里的姐姐们那样，小曦都要脸红啦。”
一时间没人说话，沈夜颇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小曦，胡闹。”沈夜加重了点语气。
“好啦，小曦最听哥哥话了，小曦不说了。”
沈曦嘟着嘴，半张脸依旧埋在沈夜肩窝里。
沈夜叹口气：“我带你下去，沧溟还要接你回去呢。”
沈曦被沈夜抱着走开的时候，拍了拍自己胸口的口袋，对着站在后面目送他们的谢衣眨了眨眼睛，用口型说了一句加油。
众人茫然，只有谢衣无奈摇头笑笑，和沈曦挥手告别。